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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 - Jasmine Thompson

【DC】【Dick&Damian】Seeking The Blue Bird 完结全文


原作:DC Comics

分级:G

配对:无CP向,Dick&Damian

背景:地球三后,明年大米复活前。Dami is still dead,as well as Dick.

简介:标题梗出自童话《青鸟》,本来想文艺一把,但想来想去都是一句话“Please come back”。

 

 

我第一次见到格雷森并非格雷森第一次见到我。

找到格雷森的时候,他正独自在射击场练习。射击场有很多种,这里是所有之中最不可能和格雷森扯上关系的那一种。换了——被换了一身普通到违和的制服,戴着护目镜、耳罩和防护手套,格雷森平举双臂不断对靶射击,仿佛有强迫症似的双眼锁定人形靶一瞬不瞬。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肾上腺素的味道,逼真得令人战栗,我几乎被骗过去了——若非枪声轻得不及呼吸声的十分之一,正如他自己在耳机中所闻。

他的呼吸又粗又急,竭力想控制节奏却适得其反,好几次不得不停下来深呼吸。他的脸像过呼吸患者般苍白发灰,淋漓的汗水如酸雨般侵蚀了笑纹。他的身体显而易见地摇晃着,从肩背到手指的肌肉在偾张中微微抽搐,好似身边有个隐身的教官在每次脱靶时电击惩罚他;或者正相反,在每次正中人形的要害时。

在每一次喘息、每一滴汗水、每一发子弹里,他正在失去自己。

若走过去把手放在那紧绷的后心,除了铁定飙过一百二的心跳,我也能感知他这段时间的经历。但即使不那么做,我也猜得到是什么偷走了迪克·格雷森的笑容,留下这个在梦境中也逃不脱枪和恶兆的囚徒。我甚至能猜到起因,至少是次级的起因。

总是他们,不是吗?迪克·格雷森的人生轨迹——一切他所爱的,以及,父亲。

他们中的大多数出席了迪克·格雷森的葬礼,挥铲落下墓土,也落下那些紧闭双眼与双唇才不至于迸裂而出的东西。那些土落下去,落下去,一重一重压到“死者”肩上,令他无法复生。

然而一思及此,格雷森,原来的那个,没戴面具、露出那双令人惊叹蓝色竟能如此温暖的眼睛,浮现在我眼前。如此清晰和迅速,仿佛一直潜伏在视网膜下。

他凝视着我,说:“不,达米安,别畏惧爱。”

那么我只能回答:“好吧,不。”

我并不畏惧,甚至谈不上讨厌。我只是不让它成为我行动的理由。看看迪克·格雷森的人生。看看他。我不会也做不到与他同行。

但我可以等他,他总是知道我在哪儿,为我而来。

我在墙边等待着。硝烟越来越浓,直到梦境在闹铃声中猝然破裂,格雷森都不曾回头。

 

 

在得到第二次机会前,我跟着格雷森四处走动。也只能跟着他,在这片隔海之地,他强烈的思念聚拢我灵魂碎片的唯一引力,我居留尘世的锚和赖以穿行的舟。

葬礼后,我东躲西藏了很长一段时日。尽管对“死后”毫无经验,可显然一旦被父亲那发狂似的悲痛拖过去,无疑会发生一些我们都心心念念却难以善终的事。我不认为我的兄——前任们在这事上能派上什么用场,只能靠自己。

蝙蝠侠与罗宾当救彼此于泥沼之中,决不能彼此拖累;而当这世上徒留一名悲痛的父亲时,得有人看顾好那件斗篷,哪怕不得不把它从失去理智的主人身上剥下来。后者是父亲一直潜移默化灌输给所有人的,确保必要时连头号老好人都能狠下心用遏止行星的力量来遏止他。他做到了,一如既往,我的父亲。作为他的孩子也作为蝙蝠侠的搭档,我没理由做不到我该做的那一半。

我踏上了旅途,尽己所能地远走,去往无所不知的神谕和存世千年的恶魔之首都闻所未闻的地方。如同背离水源而行的旅人,在漫漫跋涉中我经历了蒸发、干燥、沙化、碎裂、崩塌……一步一步,终于四散埋没在荒漠之中。最后一丝意识将逝之际,我没有用它来后悔、害怕,或者预测下一步,像生前总是做的那样。我想到了泪水。我没哭。那是不在此处的某个人的,从湛蓝如海的眸子里析出的一滴,在渐渐笼罩下来的黑暗中坠下晶莹的轨迹。

我听到它落入我灵魂中。

而后现世之扉轰然合拢。

下一秒,湿漉漉的风穿过我的身体,我发现自己回到了葬礼上。天空是哥谭阴沉的天空,墓地是哥谭缄默的墓地,人群是哥谭死寂的人群。刹那间,我想到了时空错乱和走马灯,却旋即察觉其中的差异。

这并非哥谭首富之子那寥寥数人的葬礼。世界在啜泣:火柴轻声划过,蜡烛被一一点燃;纸船入水,于川流中汇集,舷与舷瑟瑟摩擦;喷枪一勾而就,在旧城破壁上留住了蓝色的影子;灯焰燃烧着,升入飞鸟绝迹的天空;还有泪水,还有叹息,还有自破碎心房中满溢而出的甜蜜爱语和正义严辞。它们随风而来,灌满了葬仪队中翻飞的斗篷,在斗篷里激起空荡荡的振响,宛若垂死的巨鸟挣扎扑翅。

世界在啜泣,为她被夺走的,深爱的青鸟。

我站着,远离剪影般静默的人群和他们所簇拥的,远得不能被列为出席者。我不怕尸体,哪怕是我自己的。我也不怕格雷森。我只是无论如何都没法移动自己毫无份量的脚趾。

……格雷森。格雷森。

终于,人们如冰川般自碑林间凝滞沉重地漫去。他们低垂面孔避开彼此,却又在强烈的凝视某人——所爱之人的冲动下眼睫颤动,颔颈紧绷,似乎预感到再也不能像过去一样见面了。

除了我。

格雷森不爱列任务清单。当他发现我擅长——我当然也擅长这个后,他便只管灵活机变了。但若押着他列一张死后事务清单,我有自信在上头数一数二。所以我等着。

我等着。等到风声归寂,墓草低平,等到守墓天使的面影变得晦暗,夜色将浓云的天空浸成墨黑一团,等到我决定重新思考整件事。

刹那将,我醒悟了父亲为何让格雷森穿着夜翼制服下葬。那传达了一则不言而喻的信息,一句不容反驳的建议,一条心照不宣的规则:保护好各自的身份(面具)。

由是,父亲藏起了自己的表情。

难以想象一位父亲,把刚从绞架上抢下的头生子遣入另一场更险恶乃至丑恶的战争,会用何种表情出席这场骗过了全世界的葬礼。

这一刻,父亲前所未有地陌生。

夜色一分分低垂,新落成的石碑越来越暗,仿佛要沉入地平线。我不必走过去辨认了。

远空中传来归鸟啼啭。

我做好了准备,去找另一个前所未有地陌生的人。我会找到他,带他回家。

 

 

现在,我要逮到他了,用最蠢的方式——在半夜的女生宿舍跟着这笨蛋满地乱跑。如果这是现实,这个塞着微型耳机大喊大叫东奔西跑的家伙在吵醒整幢楼的人之前早就被冷箭干掉了。

“马龙先生,我是观鸟者,通讯线路已加密,请回答;重复一遍,通讯线路已加密,请回答——”

呼喊声向楼上去了,我急忙折入一条按照建筑结构理应通往楼梯的转角,却又一次撞进了死胡同。若非顾虑格雷森本就不稳定的精神状态,我早就一脚踢烂这迷宫似的破宿舍了。地形并非阻碍我堵住那大喇叭的唯一因素:尽管神智错乱,格雷森从未绕进死路,对这鬼地方熟得堪比屋檐下筑巢几个世纪的家燕——可他进这地方才二十一天,期间自由行动时间不超过三小时。理解空间大约是飞鸟的天赋之一?天晓得。此外,不得不承认,蝙蝠装备和十岁的助手是副相当沉重的镣铐。可恶。若我继承了蝙蝠侠,一定要在蝙蝠主机的方案库里添上“如何逮住落荒而逃的飞翔者末裔”——

不。没什么。父亲肯定已经想到了。

回到现状。是的,落荒而逃。从最初这就是场逃亡之梦。一道道或卷发持弩、或背负枪弹、或虎背熊腰、或西装革履的人影如鬣狗般成群结队,逡巡在转角处。我试过在路口拦截它们,却发现墙后唯有一片浓稠的黑暗。犹如死神牵着它的地狱犬,一旦某个方向传来格雷森的动静,这片活物般攒动的黑暗便挟着地上的人影蜿蜒而去。我盯住它,把身上的罗宾装里里外外摸了个遍,有记忆以来首次品尝到了手无寸铁的滋味。没有长刀,没有匕首、没有电击枪、没有化学炸弹、没有蝙蝠镖、没有钩锁枪……连根开锁针都没有!格雷森到底怎么想的?!思念我时居然一件武器都没带上!他可是整个家族中我唯一未刀剑相向过的,这就是回报?没了武器,这身交通灯配色的装扮同马戏团小丑有什么区别?!

“请回答,紧急……请回……谁……”

呼喊声渐渐隐没在楼板后,黑影绕开我追了上去。一咬牙,我扯下斗篷罩向那片黑暗,扭头就跑。

眼角余光中,黑影居然缩了一下以避开飞舞的黄黑布料。

斗篷,及其他此刻我所拥有的,悉数取自格雷森的记忆。这说明好的回忆对噩梦有震慑作用,必须追上格雷森告诉他;如有必要,就算用拳头也要逼这家伙想起点“好的回忆”。在那之前——黑影避开斗篷滑到了天花板上——但愿我有足够多的行头能扔。这种原始人似的战斗方式辱没了我所受的每一种训练,包括格雷森参与的那些,总有一天我要让他付出代价。

终于绕进格雷森登上的楼梯时,身上只剩下——烦死了,反正穿再少也比不上夜翼装的尺度,再说这里就格雷森一人,敢大嘴巴他就死定了!

离了钩锁枪,轻装简行的好处在攀登中迅速显露,冲上第六层时我已确实甩开了黑影。驰聘、腾跃、热汗、冷风、落地的冲击、起跳的失重、心如擂鼓、血脉偾张——飞翔。太难了,在这般瑰丽的感官洪流迎面涌来时控制自己的表情,太难了。我好像明白了格雷森为何总能笑出来。世界之于他犹如飞转的万花筒,每分每秒都崭新、鲜活、绚烂、美妙,他用全副身心拥抱她,而她毫无保留的回拥。我几乎要因此相信“生活是一面镜子”。

活着是如此美妙,与你一同活着是如此美妙。

然而当这美妙的眩晕感散去,我在渗着血味的喘息(这有点像我的记忆了)中察觉到:脚下的楼梯早已不属于最初那栋宿舍楼了。从天井仰望,无穷无尽的旋梯向上攀升,形成了巨大的漩涡,仿佛一失足便会坠入其中。脚正酸软着,我不由抓紧了扶手,眯起眼睛在涡轮中寻找格雷森。

找到了。

“呼叫……布鲁斯…我…开不了枪……被怀疑……他死了!我本该……布鲁斯!我……谁能……不……夜翼……不!不、不……我……”

剪纸小人般的身影蹒跚着,一步步被卷入涡眼。

为什么他非要去那顶上?那里有什么?一阵恶寒窜上脊背,我忍住战栗强迫腿脚动起来。可恶,不该停下来害得肌肉冷却的,否则至少还能再冲一段路,现在连跨上台阶而不撞到脚趾头都变成了一项考验。眼前景物离析成了刺眼白光与青紫重影,最轻微的震颤也会引发全身关节散架似的酸痛,喉咙里满是血腥味,每一口呼吸咽喉都火辣辣地疼,真奇怪嘴里吐出的依然是热气而非鲜血。难以分辨这是我自己抑或格雷森的体验,我们的职业生涯中都不乏这样狼狈不堪、在死神指缝里喘气的时刻。我放任自己去回忆,因为如今看来那些经历无疑是甘美的——最终我们都活了下来,回到那幢大宅子,回到彼此身边。回忆一页页翻下去,翻到了远如前尘往事的那页:菜鸟罗宾拖着他破破烂烂的菜鸟蝙蝠侠在黑暗中前行着,他的体重,正如我想的那么点儿的体重、坚硬的凯夫拉装甲、绊了我好几次的斗篷、带着血沫的呼吸、他的肺受伤了亟需急救的事实,尽数压在我肩上,还有从未如此可恨的安静和更可恨的轻轻勾住我小指、向我保证他还活着的手指。

紧咬的下唇和攥握的拳头早该流血了,却只是虚幻弥漫着血腥气。规则已经很明白了:在格雷森的梦里我不会流血、不会受伤、不会死,他甚至解除了我的武器以免我去战斗。天真的傻瓜。既然无论如何都不会过劳猝死,那么要做的事唯有一件——拼尽全力,去我该在的地方。

狠狠撑了把扶手借力,却摁在了某种粘滑的胶体表面,感觉像水蛭从手里溜走了。没等我扑到扶手边一探究竟,黑影喷涌而上吞没了扶手和墙壁,一眨眼功夫对面楼梯上也爬满了鬼影幢幢。随着它们盘旋上升,头顶的漩涡变得污浊不堪,从中散落的话语变得与现实中告诉父亲的那些截然相反。

“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对不起……我还活着……布鲁斯……阿尔弗……芭芭拉……有谁……我不是…夜翼……特工……不对、我……我不能……必须……我还活着……!”

我总是得选择,短暂人生中的诸多选择最终教会了我:选择你的人生,剩下的只是贯彻。

我早已做出选择,一如父亲,一如他。

甩开仅剩的右手手套、助跑、纵身一跃,我抓住了一道黑影,被带着飞速升高。猜想被证实了:能伤害格雷森就意味着在这梦境中它们是实体,很快它们就能带我去格雷森那儿,只要能忍住手掌的剧痛。肌肤融化了,滚烫与冰寒交替撕扯着神经,仿佛攥住了地狱的刑柱。随即整个手臂抽搐起来——无数触须扎进了血管,黑暗和寒冷汹涌灌入将我灭顶。

我为你安排了一项任务,迪克。

诛网为你安排了一项任务。

他们想要查明我们究竟是谁,我们装作是谁。

我们知道你是谁,你的过去,你的现在。以及你的将来。

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我要你接着死下去。

你不再是一名超级英雄了,一名间谍,配枪的!

如果我们无法再战,多少会人因此而死?

必要的牺牲,为了缔造普通人能安然入睡的世界。

你会屈服吗?你会投降吗?

祝贺你加入诛网,特工37。

“——闭嘴!”猛力拔出触须,我痛得登时清醒,头昏眼花气喘如牛冷汗直下,仿佛又溺死了一回。黑影疯狂挣扎着,分裂成各种形状试图撕碎我的手,而我全部能做的唯有抵抗这痛苦,一直抵抗,坚持下去,绝不撒手,绝不屈服,我是绝不会在格雷森之前屈服的。我也只需要这样做。在格雷森的梦境里,谁都不能真正伤害我。我知道,我一直知道:当蝙蝠们为守护而战时,谁都不能打垮我们。

“迪克·格雷森远比你们强大!比你们这帮混球全部加起来都强大!他绝不会输给你们!!我们绝不会输!!绝不会!!!”

黑暗崩解开来,漩涡构成的末世天顶画上,蔚蓝双眸的天使一瞬不瞬地俯瞰着我。

“达米安?”

还是那么傻,格雷森招牌犯傻表情。我在坠落中冲他比了个手势。

「等我。」

 

 

格雷森猛地坐起来。有那么几秒钟他眼前一片雪花,可这不妨碍他在屋里搜寻一个与自己胸口齐高的男孩。室内一片漆黑,当视野渐渐稳定,窗帘间漏下的一线月光浮凸出来,散开淡淡的光晕。月光和黑暗,这便是所有。端详着那线银蓝的光,短暂地,他屏住呼吸回溯记忆,而后停止,慢慢倒回被褥间。

“在我眼前。”他说,“就在我眼前。”

——以上是根据上头动静展开的合理推测。实际上我眼前只有床底在微弱夜光中宛若银沙的尘埃。我潜伏着,彻底隐藏起来,最基本的忍者训练,很快就能熬过去的。

那个趴着度过的夜晚被我用来制定今后的行动方针。最终决定是我必须确保格雷森不会再梦境以外见到我。我得拉这个没我就不成事的家伙一把,但必须仅仅以他自身记忆投影、灵魂映射、心理暗示……随便什么身份,总之不能真的是我。

他终究得靠自己。

这意味着我得避开任何“通灵时刻”:半梦半醒、半死不活、神志不清、高度集中、强烈动摇……等等等等。换言之,凡格雷森执行任务时,我都得躲得远远的。格雷森在诛网任务中的表现已经不能称为“几乎害死自己”了,他简直是在找死。他会丢掉小命和他终会双手染血这两件事都让人狂躁,好几个夜晚我在窗外踱来踱去,踱来踱去,都快踱出脚步声了。见鬼,难怪潘尼沃斯每晚不是坐镇联络网在就是在不停地打扫。

我搞不明白父亲为什么选格雷森来执行这项卧底任务。德雷克会是更好的人选,想想他和刺客联盟合作时的手腕。托德,只要他愿意——只要父亲开口——也驾轻就熟,复活后头几年他在世界各地干了点啥可瞒不过我。当然,若我活着,更不在话下,只要诛网的头儿别像高登一样纠结用工年龄。在所有有能力、有经验的人中,被推上悬崖的偏偏是格雷森。每凑出一个“所以,选格雷森更合适”,我同时能想出十个值得尝试的撇清夜翼与格雷森干系的方案,附带一千种犯罪辛迪加应得的极刑。“为什么偏偏是他?”从来都不算一个有效提问,有效提问是“谁该付出代价?”。但事分缓急,祝他们暂时好梦。

早在犯罪辛迪加之前,仿佛不满于格雷森始终无法老老实实待在地上,命运时常翻覆他的立足之地:飞翔的格雷森之子、马戏团童星、孤儿、复仇者、富翁的被监护人、义警助手、罗宾、泰坦首领、夜翼、兄长、家庭支柱、布鲁德海文的守护者、局外人、变节者、夜翼、布鲁德海文、警察、养子、孤儿、十岁男孩的监护人、蝙蝠侠、夜翼。在这条震波线上,非要找出一个非格雷森不可的理由——他是我们之中唯一或能逆水行舟,回到过去的。

失衡,挣扎着找回平衡、立回钢丝线上,格雷森已无数遍演绎过这危险又美丽的过程,俘虏过父亲的黑暗一直窥伺着他却从未得手。他是我们之中天性最光明的,黑暗的篇章一旦翻过,连蛰伏的种子都无处可藏;他又是最温柔的,无论那是否也源于天性,至少他始终保持着,包裹起所有折磨自己的荆棘,努力将之对家族的影响降到最低。由此看来,让格雷森去走这条漫漫夜路是别无选择中的最佳选择,最有可能在一切结束时迎回原本失去的那个人,而非另一个超级恶棍。

可是。可是。我们知道湖水无惧于包容一颗石子、一滴雨,它终将恢复如初。然而若是煮沸呢?若是冰冻呢?若是洪涝呢?若是污染呢?谁能保证?谁能?旅途若太远,即便记得路,也回不来了。

这场战争非格雷森不可,却不该是他一个人的战争。

我坐在书桌上思考这些,一旁是被拆开改造成长波对讲机的电子钟。以及格雷森,正同父亲通话,久违地露出了微笑。那太过浅淡的弧度是此刻整个世界唯一值得凝视的。

我触碰了它,仅仅一瞬,仅仅为了巩固我的誓言。

 

 

少数情况下,人们会把上一个梦境接着做下去。而我现在面对是少数中的极少数:时隔一周,我回到了旋梯构成的漩涡状天空下,上一个梦境里伴我坠落的碎石堆在天井底部。奇妙的是,那些不规则排布的砖石眼熟非常,尤其是格雷森身前那块U型石条。

确认噩梦之影未埋伏在附近,我从暗处走出,接近伏身不知在挖掘什么的格雷森。他终于穿回了制服,抽象的赤翼严丝合缝地伏在背上,随背肌起涌而鼓动,仿佛随时会振翅飞去——一个属于夜晚的图腾,却充满了生命的热度和张力。强烈的冲动催促我把掌心贴合上去,去感受,去取暖。是否每个以目光膜拜过这图腾的人都曾为这冲动所煎熬?

“格雷森。”

那双翅膀凝固了。他猛地拧过身,瞳孔缩成了黝黑的点,让那片蓝色毫无保留地暴露出来,每一丝纹路、每一划缝隙、每一星缺口,每一缕情感,都为无比纯粹的蓝所浸透,被冻结在里面。下一秒,两对眼睫碰在一起,颤抖着,仿佛强自凝视日光中的海市蜃楼,无法睁大又不敢闭上。两片颤动的影子下,冻结的幻觉早已崩溃,化为记忆之雨。那并非我难以招架而暗自忧惧的磅礴大雨或暴风骤雨,而是一帘绵密交织的细雨,将那两爿蓝浸润得宛若穿雨青鸟的羽毛,光洁,晶亮,鲜灵。

“达米安。”

拥抱,吻,欣悦,爱,强烈的情感像一群鸟儿直直扑入我心口。我不由感激格雷森并未付诸行动,无论原因是我显而易见的困窘——啧,我已经一句台词都不记得了——抑或隐藏在他千亿狂喜下的悲伤。

尽可能普通地,我问他:“你在做什么,格雷森?”

格雷森飞快地瞥了眼刚才埋头刨掘的地方:巨石底下露出一角眼熟的明黄色。我顿时明白了。

“我看着你落下去。”他困惑地端详着我,查看我是否受伤了,“我跳下来却只找到这个,以为你……为什么要丢掉披风,达米安?”

“这正是我此行的目的,格雷森。”我终于找回了台词,“实践证明源于好的回忆的物件,比如我的披风、手套,等等,都能驱散追逐你的黑影。回忆些好事,振作起来,格雷森!尽管我难以认同如此软弱之举,但不得不承认,对多数人——不论凡庸或伟大——这方法快捷有效、唾手可得。说真的,若你不是个总能抛开过去闷头往前冲的鱼脑袋,根本犯不着别人来教这方法。向未来寻求前进的动力是个好习惯,可偶尔让过去推一把又如何?这绝不会是迪克·格雷森做过的最逊的事。”

毫不意外,格雷森满脸迷茫:“我当然回忆了,之前和布鲁斯通话时——”我打断了他:“你最大的缺点,格雷森:总分不清‘为人’和‘为己’。扪心自问,通讯中那番话有几分是为了安慰父亲‘别太愧疚,我还好’‘放心,总有一天一切会修复如初’?”

“……‘为自己在乎的人’和‘为己’本就不可分割。”

我的第一反应是嗤之以鼻,却旋即想起自己为何而战、为何而死。那个在独尊幻梦中泡大的奥古之子依然存在,却再不能主宰了。

“——我明白。听着,我明白。可今非昔比,你必须试一试,哪怕软弱,哪怕自私,哪怕不可告人,哪怕伤害某人——你必须仅仅为自己而回忆,仅仅关注自己的欲求。在梦里,你是唯一的演员和观众。”

我把手递给他。没什么必要,可我还是这么做了。有时必须做些看似不必要的事,作为一个已经过了“坦诚自己在乎某人”这关的人,我能做到这一点,虽然通常完成得不怎么样。我看到格雷森的眼底因此漫开了笑意,苦涩,却总归是笑。它就是这多此一举的价值所在。

“出发吧!去寻找记忆。”

格雷森握住了我的手。从未在不戴手套的情况下触及夜翼的手,很怪,但当他用力握紧、站起来,霎时便再对不过。

“我想过同你一块儿旅行。”他低头凝视着我,“跨国追查、泰坦行动,被卷进正义联盟的星际任务也不错。你一定是个好导游,我负责玩儿就行了,赌半个全家桶你去过的地方比我多,没去过但了解的地方更多。阿尔弗雷德把你丢掉的课堂考卷全收起来了,我翻过,反正你不要了,全A,包括当年差点要了我小命的人文历史和全球地理。伙计,要不是义警职业素养包括‘不请自入’,非得磨你去考张导游证,干嘛这眼神,门票全免呢!别学布鲁斯,甩支票包下整个景点超级无敌煞风景,太没品了——”

我对自己才多久便忘了格雷森的话痨追悔莫及,好几次失败的尝试后终于找回了对格雷森专用插话技巧:“我不会去考什么导游证的!作为脱离多动症患儿时期十多年的大人,你就不能坚持十分钟集中于眼下问题么?真受不——”

他放开了我的手。不及诧异的刹那,格雷森护住我的后脑勺和背,抱起我一个侧跃躲入巨石后。如出一辙的情状终于唤起了我的记忆,难怪这片碎石堆、这块掩护我和格雷森的巨石——实际上是被炮火炸烂的前台——似曾相识,它们悉数拷贝自韦恩大厦底楼大厅的那片废墟,我死去的地方。

没有余裕沉浸回忆了。沉重的石材摩擦声震动着整个空间。我推了下格雷森的胳膊好转头向上,看清威胁何来。

犹如镜头前的花型遮光罩,旋梯缓缓转动,在天顶处旋开巨大的圆形豁口,露出湿漉漉的白色球面。这个流溢恶心水光的球面上密布着或青或红的细丝,突突搏动如血管一般。正猜测那玩意到底是什么,格雷森突然把我压进怀里,挡在了我和天顶骨碌转出的赤瞳之间。收缩它血红的瞳孔,那只恶毒的监视之眼牢牢锁住了我们,整个空间随之变暗,匿迹已久的黑色人影从旋梯边探出,黑压压地挤满了天空,只待赤眼许可便会扑食而下。

我记起来了,记起了打从对上格雷森的眼睛便抛之脑后的事:时间。时间不够了,夜晚已开始倒计时,在那尽头又是诛网一手遮天的现实,我无能为力之所。

“没时间扮鸵鸟了,格雷森!”我拽开他的手臂,“你之前是哪根筋搭错了才会想去那上头?”

“大概从第一个戴着面具跑出去的晚上起我就脑筋搭错了。”他用手背挡着脸,气息微弱双肩垮塌,像一座名为“逃避”的雕塑。然而一声叹息后用力抹了把脸,垂手握拳撑在地上,他又是那个迪克·格雷森了,那个命运给初涉人世的我安排的最好的人。我永远不会告诉任何人我有多庆幸那个人是他。

“你明白的,达米安。”他凝视着我的双眼,蔚蓝之中映着蔚蓝,“我非去不可。”

我不想明白。但,是的,我明白。

他微微苦笑起来,又一次看穿了我的心。噙着那弧度,他剥掉了手套,握住我同样裸露的手。一阵战栗从指尖传来。啊,这个梦境真实得如此可恨。

“那么,从哪儿开始?我们的短途旅行?”

我抬头望向上方群魔乱舞的天空,他犹豫了一下,照做了。“从你的固定节目开始吧。”

格雷森挑眉瞧着我。没指望的榆木脑袋,没了我这人该怎么办啊。“你几乎带所有叫得上名字的对象——除了我——去过的那个地方!戈登告诉我的。”

他张大了嘴,而后就着那表情翘起嘴角,扭出一副怪表情:“天啊,达米安,芭布斯那么说的时候,她指的是所有和我,呃,约会过的女孩儿。”

我的傻脸完完全全映在那双蓝眼睛里,不出半秒格雷森就放弃了憋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哈哈哈!咳咳咳咳!哈!DV!阿尔弗雷德,快拿DV来!《家有宝贝成长簿》里绝不能少了这个!”。在我的拳头吻上那讨厌的嘴角前,他及时仰头避开了:“咳咳咳,咳,呼。哎呀呀。嗯。好吧,硬要说的话,是有点像啦。”

一声响指,仿佛倒放录像,旋梯反转起来,把巨大的眼球和黑影旋了回去并继续转了下去,越转越快,化为一片飞旋的色彩——

又一声响指,旋转戛然而止,变成了七彩涡纹的马戏团帐篷顶。

谁来救救这十年如一日的恐怖审美。异议不及出口就被风灌回嘴里,双脚毫无预兆地离了地,扭头一看,格雷森左臂勾住了飞来的秋千架,右手不忘牢牢捉住我。

“放手!别扯上我!还我钩锁枪!格雷森!迪克·格雷森!”

孩子般的大笑在绚烂天空下回荡。更多声音加了进来,喝彩、鼓掌、惊叫、笑闹、赞叹,不知何时底下已挤满了熟悉的面孔。他们无一不灰头土脸,多多少少挂了彩,有几个还靠人架着,似乎刚阻止了一场灾难便赶过来见其他人,确认每个人都活蹦乱跳,正义再次取得了胜利。快活和骄傲洋溢于每张风尘仆仆的脸上,在他们凝视彼此的目光中,世界熠熠生辉。

“你迟到了,夜翼!”有人高声起哄,“这么多人等你一个,你得露一手补偿我们!”

格雷森努了下嘴:“罗伊。用膝盖想都知道。”接着眉眼一扬:“准备好,达米安!”

“准备什——”

风从撒开的手指间嗖嗖穿过,整个人一轻的错觉中,格雷森大笑的脸晃了过去,我的身体全凭条件反射做了个空翻准备迎接重力,却被抓住了脚踝。

“少转半圈!你还差得远呢,罗宾!”“——谁知道你在发什么神经?!白痴格雷森!”

倒挂在秋千上的混蛋飞人放声大笑,随后弯出一个让人汗毛倒竖的微笑。果不其然,他手一松,边继续上升边敬了个要多不标准有多不标准的礼:“夜翼快递,送货到家!”

什么鬼!顺着惯性转完那少转的半圈,我双脚着地,落在了欢声雷动的人群中。二度引爆人群的四连空翻后,那个一把年纪还人来疯的家伙轻轻跃落在我面前。我一指头戳上他胸口:“你再敢把我扯进——”

肩上按上了一份熟悉的重量。我上下看了眼格雷森,他罕见地乖乖垂着手,冲我一个劲儿地笑。

……我转过头。

“做得好,达米安,迪克。”

这是格雷森的梦,我告诉自己,这是个梦——

蝙蝠侠——父亲俯身拥抱了我。

“父亲!”

这是父亲。黑暗、严酷、坚实、光明、温暖,全在这一袭黑色中。我的父亲。

“我会回来的!”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回拥他,“等着我!我一定会回家的!”

而他回答,万千言辞中我最渴望的:“我相信你。”

开演铃声响了起来。一寸一寸地,我放开手,让父亲的身影同其他人一块儿淡去。

欢声笑语散去了,光明和爱意留了下来。我转过身,一臂之遥外,格雷森蹲在那儿,手随随便便搭在腿上,身体在放松中微微前倾,勾着一抹笑凝视我,一如每个他从天而降、准备说些糟糕双关语的夜晚。

“……笨蛋格雷森,我明明说了‘只为自己’。”

“对你的老哥哥宽容些。这已经是我最不可告人的梦想啦。”

他张开双手等着。只此一回,我决定给他他应得的。

随着那双救助过无数人的手臂在背后收紧,温暖的刺痛感压迫上我心口,再次提醒我这个人是如此重要。我——我。那个词,我还不能。但想想吧,只消想一想,人们是如何看待在严寒尽头送来春天的鸟儿。

我祈求能回报他们,那些将我放入他们生命中的人们。我想——啊,我想回抱他,想圈住他的肩头抱住他的脑袋,告诉他代替“一切都会好的”、属于我们这类人的“让我们试一试”,正如他曾经为我做的那样。

可我不能够了。至少现在不能。我能做的只有一动不动。

我做到了。“再见,格雷森。”我让自己说。

而他回答:“我也爱你,达米安。”

 

 

旅途到此为止。这一次,我放任自己去回忆,在回忆中跨过那道门扉。我忆起了格雷森和其他人硬拖我去的历史博物馆,在那儿我见过一株盛开的古莲花,孕育自一颗被火山岩浆包裹千年的种子。我蜷缩成了那颗种子,等待着春天,等待青鸟归来。

 

 

END


 

 

BGM: Run-JasmineThompson

 

 

 

Youare the wind in my sail
You are the spring in my step
You make my laugh
You make me cry
And you make forget

So tell me when you run
I wanna run with you
Tell me where you hide
I wanna come to you
Tell me where you go
I wanna go there too

Even if you fall
I will go down with you
I'll be the one who comes to rescue you
Tell me where you go
Cause I wanna be there too

I hid my secrets in a box
I did exactly what you said
And now I'm feeling so much better
Cause you make me forget

So tell me when you run
I wanna run with you
Tell me where you hide
I wanna come to you
Tell me where you go
Cause I wanna go there too

Even if you fall
I will go down with you
I'll be the one who comes to rescue you
Tell me where you go
Cause I wanna be there too

With you (so tell me when you run, when you run, when you run, when you run)
With you (tell me when you run, when you run, when you run, when you run)
With you (tell me when you run, when you run, when you run, when you run)
With you (tell me when you run, when you run, when you run, when you run)

You set the world on fire
And the flames are getting higher
So I stand beneath the waterfall

Yeah you set the world on fire
And the flames are getting brighter
But I don't feel the heat at all

So tell me when you run
I wanna run with you
Tell me where you hide
I wanna come to you
Tell me where you go
Cause I wanna go there too

Even if you fall
I will go down with you
I'll be the one who comes to rescue you
Tell me where you go
Cause I wanna be there too

With you (so tell me when you run, tell me when you run, when you run, when yourun)
With you (so tell me when you run, tell me when you run, when you run, when yourun)
With you (so tell me when you run, tell me when you run, when you run, when yourun)
With you (so tell me when you run, tell me when you run, when you run, when your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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